吃饱喝足,林成带他们回到林府,一行人各自洗澡安歇。
夜半时分,竹影从窗户漫入房间,印在白净被褥上。
忽然那白被子耸动几下,一下掀开了。里头人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,正是陈盛戈。
白天见那牡丹姑娘总觉得有些奇怪,怎么对那烟枪这么看重?
说什么气味助力,用些香包也是一样的作用啊。
胡乱想了半宿,索性睡不着,干脆趁着夜色去探查一番。
小徒弟睡得沉沉,她只叫起来了彻夜修炼的俞青青。
两人乔装打扮,一跃上到屋顶瓦边上,大步在屋檐上行走,很快就到了百花楼外。
烛台灯笼点亮了木楼,点点光亮缠绕着楼身。
淡淡幽香萦绕,让人想到盛开的丛丛月季,或者是满树小花的夜来香。
送走最后一位客人,牡丹姑娘进房关门,便把烟枪搁在桌上,大大咧咧地舒展了一下身躯。
随后打开木柜,衣物悉悉索索地响了一阵。
两人躲在树枝上终究视野受限,再看见时,牡丹已经穿戴整齐回到桌旁。
帽子、面具、斗笠、手套、裘衣、斗篷……
生生手搓了一套全身防护服出来。
看着这全副武装的样子,不知道的还以为要面对放射性物质呢。
牡丹姑娘里三层外三层地套得臃肿,也是难为她还能捏起绣花针。
她在黑盒子里面用针挑了点白色粉末,抖进烟枪里。
合上盖子放回去后,还不忘用手帕仔细地擦干净桌面的余粉,又将那帕子扔进木箱落锁。
林健的帕子难道也是这个生产工艺?
这些粉末到底是什么东西?
做完这一切,她终于舍得把头上这些护具摘下来,一回头却被一把剑横在脖颈。
余青青戴着面具,静静立在跟前。
牡丹姑娘屏着呼吸,一眨眼的功夫眼泪就落下来了。
“不知何处得罪,还望您饶过牡丹一命!”
陈盛戈把黑盒子翻出来,质问道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
牡丹姑娘一犹豫,剑锋往前又推了推,吓得声音发颤:“这是催情致幻的药物!”
陈盛戈摇盒子的动作一顿,然后双手并用地把盒子妥善安置在桌子中央。
回过神来,手指都在发抖。
她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,根正苗红。
唯一一次近距接触,还是在禁毒馆听着讲解看玻璃柜里的展品。
怎么也想不到还有今天!
回想到方才的举动,更是一阵后怕,鸡皮疙瘩起了一片。
牡丹眼含清泪,哭诉道:“牡丹实乃有所苦衷啊!”
“可怜我一个弱女子,生活在这水深火热之中。”
“呕心沥血写词作诗,用了三个典故四个双关六重意蕴,客人一个都看不出来!”
“化用典故被当错字批驳,先抑后扬非说我冤枉英豪!”
“弄不清楚平仄,理不明白韵律!”
“我受够了!凭什么要我围着这群蠢材转?”
“没有入账就没有餐食,我只是为了自保下了点药而已,我有什么错?”
回忆一番后,牡丹姑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,脖颈被剑锋刮出一小片红痕。
听完的俞青青根本毫无怜惜之情,“所以你每次都给客人下药?”
牡丹姑娘心知肚明自己碰上了硬茬,试图给自己洗白,“其实牡丹对他们很好的。”
“每次只是放一点点在烟枪里而已,我还给他们送补品……”
余青青挑眉:“什么补品?”
牡丹姑娘啰嗦起来,“是人手一瓶的,整个石桥城都在吃!我真是为了他们着想的……”
余青青失去了耐心,将剑锋往前抵过去:“再磨叽就杀了你。”
牡丹姑娘讪讪道:“芝麻枸杞丸。”
“多买多折,促销还能搭两瓶红枣枸杞丸。”
“我在房里囤了一柜子,掌柜的一高兴,就破例给了我三瓶参须养身丸。”
在一片死寂中,牡丹姑娘为自己辩白:“枸杞滋养肝肾,明目润肺,是公认的补药……”
俞青青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。
用芝麻枸杞丸来对补催/情/药和致幻剂的奇人她真是第一次见。
陈盛戈也是开了眼了。
芝麻枸杞丸知道自己任务这么艰巨吗?
求个心理安慰都不够格吧?
无人接话,牡丹姑娘吸了吸鼻子,悲伤不能自已:“求求您……”
清凌凌的泪珠在白嫩脸颊上滑过,留下一道水痕。
眼眶中早就盈满的泪水也接二连三地流下,落在了死抵着脖颈的剑身上,溅出几个水洼。
俞青青骤然深吸一口气。
牡丹姑娘怯怯地抬眼看着,用她对镜练习数百次的优秀形象来博求一丝心软。
那把剑被收回去了!
甚至因为太过迅速,带起一些不明显的凉风。
牡丹姑娘心中暗自窃喜,不确定地抬手摸过去。
松一口气之后那血痕的存在感就变强了,一呼吸就牵扯着丝丝缕缕地痛。
早知道哭两下就能走,何苦跟那人倒豆子一样地讲?
只是还没把手臂抬起来又被捆住了,一时分外震惊。
那漂亮眼眸死死瞪视着前方,浑然忘记维持方才精心设计的动作。
不过也无人在意就是了。
俞青青抽回来后勉强维持住理智,捆起还施了个禁言术,才有时间细看自己爱剑上的水痕。
该死的,她前天才擦过!
若是为民除害斩杀妖兽沾染血迹,好歹还算是做了件实事,现在算什么?
她万分珍爱的宝剑成了人家抹眼泪的帕子了!
如今条件简略,还不能细细保养,俞青青心情分外不爽。
牡丹姑娘还在呜呜嗯嗯地哭,她转身骂道:“吵什么吵!”
“一直叫唤个不停,听得我耳朵嗡嗡响,脑子乱糟糟!”
“你是鸭子转世还是知了投胎,从畜生道过来还改不了秉性?”
“我这人最是良善,你再这么念念不忘,我送你一程入轮回怎么样?”
牡丹姑娘终于消停下来了,安静地倚靠在门边,一通折腾下来乱了发髻和便衣,显得有些狼狈。
俞青青挥手解开禁言,问道:“来源是什么?有何目的?”
牡丹姑娘终于不情不愿地开了口。
原是个纨绔给的。
冯家公子冯谋撞破她往水里倒药后非但不捅破,反而给她弄来了更好的药物,便一直用到今天。
他家里做珠宝首饰生意,作为近年来石桥城的新起之秀,实力不俗。
但家中乍富,礼节涵养尚有欠缺,被文人雅士戏称为“粗驴蠢猪”。
想融入各位老爷分外困难,便曲线救国,同那些不成器的纨绔打成一片,日日来百花楼寻欢作乐。
陈盛戈心里有了些猜想。
富家公子见惯了新奇玩意,蓄意讨好难于登天。
有什么比生理性上瘾的药物更能维系人脉呢?
再进一步追问,牡丹姑娘只摇头道:“只知道冯公子最近痴迷于一个土教,似乎是叫无悲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