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走了情绪依旧低落的李佩雯,看着那小花裙虚影亦步亦趋地跟着姐姐离开,程咏恩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。
“你真要去那鬼地方?”褚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赞同,“那下面埋的东西,比矿洞里……不知道凶险多少,你现在虽然能使用兵符,但离如臂使指差远了。”
“不然呢?”程咏恩打断他,眼神锐利,“褚玄,你活了上千年,难道不明白‘执念’有多重?”
褚玄沉默了一下,再开口时,语气带上了少许……别扭。
“哼,执念?本君当然懂。只是提醒你,别到时候小命搭进去,还要连累本君跟你一起魂飞魄散。”
他顿了顿,幻化出一缕微凉的虚影,轻轻拂过程咏恩的手腕,激得她一个激灵。
“好吧,本君就陪你走一趟,毕竟……你这小身板要是折在那里,本君找谁要阳气去?”
程咏恩感受着手腕上那转瞬即逝的冰凉触感,心跳莫名快了两拍,她定了定神低声说,“周末,九龙城寨,就这么定了。”
像是在给自己打气,又像是在对无形搭档的承诺。
……
周末的九龙,阳光带着点金属的燥热。
程咏恩站在城寨旧址那巨大的、印着“政府工程,危险勿近”的蓝色挡板外,深吸了一口气。
她拉了拉身上簇新的卡其色速干外套,又跺了跺脚上那双抓地力极强的登山鞋,还有容量可观的双肩背包,里面塞着水壶、手电筒、急救包和一些朱砂粉末。
在十九组拿的第一笔工资,程咏恩毫不犹豫地砸在了这身装备上。
她像只机敏的猫,沿着挡板外围转悠了小半圈,终于在一处被风吹日晒外加不知名暴力弄出的破洞前停了下来。
左右看看没人注意,利落地弯腰钻了进去。
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。
资料和新闻里的“世界人口密度最高”、“三不管地带”这些词,此刻变成了具象的、令人心悸的庞大废墟,比任何资料照片都更具冲击力。
断壁残垣犬牙交错,破碎的砖瓦层层叠叠,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。
远处大型机械的轰鸣声沉闷地传来,夹杂着工人模糊的呼喝。
在一片灰败的色调中,偶尔能瞥见一丝生活的残迹。
一个被压得扁平的搪瓷脸盆,半埋在土里;几块带着模糊图案的碎瓷片;一片褪色到几乎看不出原样、曾经可能是窗帘或衣服的布料碎片……
“曾经……这里住了几万人啊。”程咏恩喃喃自语,仿佛能透过这些残骸,看到昔日城寨里那迷宫般狭窄的巷道、层层叠叠的窗户、以及那些在逼仄空间里顽强生活的身影。
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一时有些失神。
“发什么呆?”褚玄清冷的声音响起,带着少许紧绷,“这地方的‘死气’和‘浊气’浓得都快凝成水了。空气里飘的都是陈年的怨念、病痛、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留下的‘残渣’。这里不宜久留,待久了,对你没好处。”
程咏恩撇撇嘴,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碎玻璃和裸露的钢筋,一边在脑海里回道:“我知道这里不好,但来都来了,总不能空手回去吧?万一能找到点线索呢?”
“大海捞针。”褚玄语气平淡的评价道:“有些担子,并非天生就该压在你肩上。你能为那些素不相识的亡魂踏入此地,心意已至。”
这话说得有些飘忽,程咏恩总觉得他意有所指,似乎不仅仅在说眼前的废墟。
“尽人事,听天命嘛。”程咏恩打起精神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废墟,“万一我运气爆棚,转角就遇到关键证物呢?”
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心底那点因环境而生的压抑感。
“呵,转角遇到诡还差不多。”褚玄毫不留情地吐槽,但程咏恩感觉到花钱上传来的暖意似乎更明显了一点,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安抚她紧绷的神经。
她甚至能“感觉”到褚玄那带着审视的目光正透过花钱的媒介,和她一起扫视着这片危险的废墟。
“往左走三步,避开那块松动的木板……啧,小心脚下那滩黑水,看着就不干净。”
程咏恩依言而行,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流。
有这么一个“人形雷达”加“危险预警机”在身边,虽然毒舌了点,但安全感是实实在在的。
她忍不住调侃,“褚大人,您这服务挺周到啊?连路况都实时播报?”
“帮你探查……耗费颇大。需得……嗯,额外补充些‘阳气’滋养方可。”褚玄的声音里仿佛带着笑意。
“又来?你怎么老惦记我这三瓜两枣的阳气?”她一边拨开一根斜刺出来的钢筋,一边小声抗议,“而且你之前说我阳气‘特别’,到底特别在哪?又不说清楚……”
“此一时彼一时。功德是功德,阳气是阳气。”褚玄迅速转移话题,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慵懒和促狭,“至于‘特别’……或许只是相较此地浓郁的死气,你这点微末阳气显得格外‘鲜活’罢了。嗯,像黑暗里一只聒噪的萤火虫。”
“褚!玄!”程咏恩咬牙切齿,刚要反驳他把自己比作虫子。
就在这时,远处持续不断的机械轰鸣声突兀地停了下来。
紧接着,一片嘈杂的人声猛地爆发出来,声音里充满了惊疑、慌乱和难以置信。
“喂!停停停!快来看!这是咩啊?!”
“哇!好恐怖!裹得跟个粽子似的!”
“什么粽子!看清楚点!是木乃伊啊?!”
“香蕉你个芭乐!看着形状八成就是死人!埋这里的死人!”
“死人”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程咏恩的耳朵,她和褚玄的斗嘴瞬间停止,两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骚动吸引过去。
程咏恩下意识地抓紧了背包带子。
刚才还在说运气……这“运气”是不是来得太“爆棚”了点?
“看来……”褚玄的声音果然如此的意味,“你的‘天命’,自己找上门来了。”
刚才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,顷刻间被眼前突发事件的紧张感所取代。
程咏恩没空回嘴,她全神贯注地避开脚下的障碍物,深一脚浅一脚地快速冲向那片混乱的中心。